大地冰川与好酒之源

1980年，一部名为《中国冰川》的电影开拍。

彼时正在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工作的张文敬，作为科学顾问和摄制组一起前往西藏、青海以及四川等地寻觅各大冰川。

他说，“中国其实是一个冰川大国。”

|张掖七一冰川是迄今为止亚洲所发现的距离城市最近的冰川，也标志着中国现代冰川研究的开始。 图源/视觉中国

中国第一次冰川编目统计结果表明：20世纪60-80年代全国共有冰川46377条，总面积59425平方千米，冰储量5600立方千米，仅次于加拿大、俄罗斯和美国。

如此多的冰川分布在新疆、西藏、青海、甘肃、四川和云南6省，地域范围北起中国、俄罗斯和蒙古交界的阿尔泰山最高峰友谊峰（海拔4374 m），南到云南丽江市的玉龙雪山（海拔5596m ），西迄帕米尔高原（最高峰木孜塔格峰海拔6973m ），东至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境内的雪宝顶（海拔5588m）。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张文敬认为，在中国的冰川家族里，四川的冰川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不仅是青山绿水、良田沃野、民众殷实富足的天府之国，还是一个多雪山冰川的天府之国。”

如果有机会去五粮液酒厂参观，你会看到厂区内有一座直通到岷江的桥，桥面很窄，几乎仅容纳一人通行。

桥的另一端是一个水塔，直直地矗立在岷江中——这是五粮液的取水塔，塔底的抽水系统插入江底九十米深的古河道。

|岷江流淌的雪水经过泥沙、岩石层的天然过滤，水质更加优良，杂质少，还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图源/五粮液文化旅游

四川，是中国地质最复杂、地貌最多元、景观最独特的省份之一。

从地理位置看，四川位于我国大陆地势三大阶梯中的第一级和第二级，即处于第一级青藏高原和第二级长江中下游平原的过渡地带，这也注定了其海拔高差悬殊、西高东低的特点。

具体来看，四川地跨四川盆地、青藏高原、横断山区、云贵高原和秦巴山地五大地貌单元，地貌类型复杂多样，地形起伏巨大，以多山和多高原为特色。

|青藏高原雪山林立 图源/视觉中国

也正是高海拔、多山的地理特征为四川创造了冰川形成的原始环境。

以全国冰川分布数量来看，四川并非最多的，但为何在张文敬等冰川研究者眼里，四川的冰川如此特殊？

四川省的冰川分布在横断山系的邛崃山、大雪山、沙鲁里山和岷山，隶属于长江水系的金沙江、雅砻江、岷江（包括大渡河）和嘉陵江，集中在甘孜、阿坝、绵阳和雅安4个市（自治州）。

其中甘孜藏族自治州冰川数量最多（482条），面积最大（515.49平方千米），分别占四川冰川相应总量的78.89%和93.88%。

对比看，四川的冰川数量和面积均少于新疆、西藏、青海、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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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是这数量不多的现代冰川里，隐藏着一些“冰川之最”。

比如，我国分布最东部的冰川——雪宝顶冰川。

“雪宝顶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是中国现代冰川作用区最东的界限。”攀登过雪宝顶多次的张文敬表示，很多人希望能在中国的东部庐山、黄山去寻找冰川遗迹，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这个“最东”也就成为四川冰川的地理之最。

|岷山4700米的雪线之上，雪原与冰川孕育了清泉无数。图源/视觉中国

同时，雪宝顶也是岷山山脉的最高峰，这里分布着8条冰川，冰川总面积为2.64平方千米。

其西坡发育了七条现代冰川，面积为2.49平方千米，属于岷江流域，最大的一条冰川编为7号，以雪宝顶命名。

在它的东坡也发育了一条现代冰川，长度仅仅0.6千米，面积0.15平方千米，属于涪江流域。

“它的融水补给了中国最著名也是最美丽的黄龙高山喀斯特钙化泉池群，并通过黄龙景观区最终汇入涪江的源流。” 张文敬说。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此外，大雪山主峰区的贡嘎山是四川省也是整个横断山区最大的冰川作用区，发育了数条面积在10.0km²以上的大冰川。

其中，贡巴冰川最大冰厚达263米，创造了我国横断山山谷冰川冰厚的最高记录。

横断山脉北段处在四川的西南位置，这里的地势特点是山高谷深，山河相间。

山河基本呈南北走向，自东向西依次为岷山、岷江、邛崃山、大渡河、大雪山、雅砻江、沙鲁里山和金沙江。

而海螺沟冰川冰瀑布目前中国落差最大的冰瀑布，其最下端的海拔高度仅为2850米，是亚洲最低海拔的冰川之一，也是离城市最近的一条大型现代冰川。

|位于四川甘孜州泸定县的海螺沟冰川地处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形成于1600万年前，地质学称其为现代海洋性冰川。 图源/视觉中国

冰川蜿蜒直下，山间森林密布，风景优美，加之可达性较好，一些冰川（如海螺沟冰川）已成为地方发展旅游业的重要资源。

这也是四川冰川的另一优势，可以让人们更容易去近距离触摸它，感受它的壮美与神秘。

同时，善酿的四川人也在用另一种方式来让更多的人可以“品味”冰川之美——以冰川融水酿酒。

|“更喜岷山千里雪” 图源/视觉中国

雪宝顶山区是岷江与涪江的分水岭，东坡溪流归属涪江水系，西坡和南坡归属岷江水系。

但实际上，无论是天山北麓、河西走廊等地的葡萄酒，还是五粮液、舍得等白酒，都带着冰川家族的“血脉”。

以岷江为例，尽管岷江仅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但是在全国河流年径流量的排名中，岷江也只排在长江、珠江、黑龙江、雅鲁藏布江之后，名列第五。

由此也可知岷江水量之丰沛。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此时，你或许会有一个疑问：岷江如此丰沛的水，来自哪里？

岷江支流众多，其中较大的支流就有320条，而大渡河是其最大支流。

大渡河的年径流量大约占到整个岷江年径流量的80%，而且不仅是水量，大渡河全长1048千米，也比全长735千米的岷江长了许多。

|大渡河处于横断山脉（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交接处，在大渡河两侧， 地势从500米急剧上升到4000米。 图源/视觉中国

地质专家，曾任四川省地矿局区域地质调查队总工程师的范晓提出，岷江应该是大渡河的支流。

不过，他也认为，历史上被视为不毛之地的大渡河流域，古人对它的认知不能和流经天府之地的岷江相比，“因此大渡河也就约定成俗地被称为岷江的支流。”

作为最大的支流，大渡河在四川乐山市接纳了它的支流青衣江，然后一起汇入岷江，三江交汇处不远，就是静坐千年的乐山大佛，看尽了自然与人文的兴替变迁。

|坐落于岷江流域的乐山大佛，显示着岷江丰厚的人文底蕴。图源/视觉中国

大渡河等众多支流带来的是“水丰”，而我们还想去探寻岷江的“水源”。

河流的水，一般来自冰川水补给、融雪水补给，还有就是流经区域内的地下水补给、雨水补给、湖泊补给等。

例如，在气候湿润的地区，大气降水是河流的主要来源，比如处于热带、亚热带、温带地区的河流补给来源多是雨水，流域内年降水量的多少很大程度上决定河流的年径流量。而冰川融水补给则是内陆地区河流的主要补给水源。

上文提及岷江径流量排名靠前，则是占尽了两大优势——一是华西雨屏带来的丰沛降水，二是来自“世界水塔”青藏高原冰川积雪融水。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这里有别具特色的青藏高原之美。图源/视觉中国

达古冰川就属于岷江水系，是青藏高原最东缘现代山地冰川作用中心区之一，这里发育的1、2、3号冰川，面积约0.25平方千米，形成年限已经几万年以上。

由于个头很小，可以称之为婴儿冰川。

此外，雪宝顶冰川也储存着比较丰富的万年冰川水资源，源源不断注入岷江。

冰川水在岷江源头一跃而出，而在整个流域内，来自青藏高原这个全球最强大高温高压中心造就的全球最大季风系统——东南太平洋季风和西南印度洋孟加拉季风在这里相遇、冲撞而形成大量降水。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尤其在夏季，青藏高原阻挡留住南方来的暖湿气流，四川盆地向西，从地势低平的成都平原，进入地貌过渡带，沿岷山、邛崃山、大雪山、大小相岭、大凉山一线，形成海拔相对高差2500米以上的屏障——华西雨屏。

造成四川盆地西缘山地年降水量1500毫米-1800毫米的华西雨屏，东西宽50～70千米，南北长400～450千米，总面积约2.5万平方千米。

这里是我国年平均降雨量最大，日照时间最短的地区，更重要的是其每年为岷江注入源源不断的大气降水。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这时候，也许会有人质疑，源头的冰川融水汇入岷江到宜宾，700多千米的距离，还剩下多少“冰川DNA元素”？

这又要回到岷江所在的地形说起——

岷江刚好处于中国第一阶梯向第二阶梯的剧烈过渡带上，700多千米的长度，海拔则从源头4200多米的高山，迅速下降到江尾宜宾市三江汇合处的250米左右。

相对4000米的巨大的高度落差，聚集在短距离的河道内，冰川水含量较高的锶、钙、钠、镁、偏硅酸等微量元素和矿物质也就顺势而下，进入了岷江下游区域。

|四川宜宾，三江口（金沙江、岷江汇流成为长江处）处的长江公园游人如织，避暑纳凉的市民络绎不绝。图源/视觉中国

岷江上游（包括大渡河上游）处于青藏高原东部的横断山区，受隆起的高原地块边缘一系列断裂的影响，这里也是地质构造运动尤其是第四纪以来的新构造运动最活跃的地方。

所以，伴随着西边巍峨的高山峻岭的隆起，东边盆地平原的沉陷，使这里成为地球上地形反差最大的地区之一。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成都平原和岷江上游邛崃山脉主峰——海拔6247.8米的四姑娘山幺妹峰，直线距离不过68.3千米，而高差却达到约5500米；大渡河河谷与其右岸的大雪山脉主峰——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直线距离仅26千米，高差也超过6400米。

这样的大落差，更加有利于在河流中下游河谷沉陷区域形成微量元素和矿物质的富集。

张文敬也解释说，“流域越大，流经的地质环境单元越多，物质越丰富，每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越富集，种类也会更加丰富。”

高山、峡谷、丘陵、平原纵横期间，也许，正是这种多元而又立体的地理结构，造就了四川雄、奇、险、秀、幽的自然景观，也赋予了川酒别样的个性。

|玉龙拉措是四川甘孜州的一处高原湖泊，海拔高达4040米，景观壮丽秀美。其水源来自雀儿山冰川和积雪消融供给。图源/视觉中国

来自雪宝顶的冰川融水，从四川松潘县的黄龙寺滚滚而下，奔腾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中，沿途不断接纳山泉溪流，自信从容地在莽莽山原间切开一条大峡谷，投入涪江的怀抱里。

曾经的四川盆地分为巴蜀两国，他们的界线就是涪江。

|四川省绵阳市涪江六峡。其上游源头为杳无人烟的雪宝顶，涵盖三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沿途没有大城市，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净土”，故此涪江水质清亮透明。图源/视觉中国

这条全长600多千米的涪江，串联起川渝多个城市，滋润着3.6万平方千米巴山蜀地。

在涪江的源头，还有三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雪宝顶自然保护区、王朗自然保护区、小寨子沟自然保护区，它们是涪江重要的水源涵养地。

可以这样认为，舍得的生态老酒体系，不仅仅是酿酒厂区内的生态环境，而是涵盖了整个涪江流域优质冰川融水、原始森林遗址和紫色土壤等自然生态环境的“大生态体系”。

图源/舍得酒业

同样，在成都的西边的四姑娘山上，也发育着现代冰川，同样成为邛崃好酒的用水源头。

四姑娘山，位于第一阶梯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夹金山北侧，属于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

这里终年积雪，主峰幺妹峰海拔6247.8米，是邛崃山脉的最高峰，四川第二高峰，横断山脉第三高峰。

冰川融水在邛崃山脚下低洼处形成的优质水源汇入了南河，这是岷江右岸的一条支流，也是邛崃酿酒的重要取水地。

现在看来，岷江的五粮液、涪江的舍得还有邛崃产区，因为酿酒之水，他们都与四川的冰川建立了关联，那么，回到问题的关键之处——

冰川水酿酒好在哪里？

冰川，一种由多年降雪累积而成，具有一定形状运动着的冰体，它的形成经历了积雪-粒雪-冰川冰的过程。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在高山上，当固态降水（雪、霰、雹）降落到雪线以上的地区时，便被保存下来形成雪盖。与此同时，新雪通过变质或者重力作用，棱角消失变圆，成为粒雪。

之后，随着雪盖厚度的增加，下部粒雪受压，雪的密度不断增加，于是通过再结晶作用，使粒雪晶体相互紧密地结合起来，再通过向冰川下游的运动形成动力变质后的冰川冰。

冰川冰的形成需要2个最基本的条件:一是气温在0℃以下，二是雪线以上的常年积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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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温度升高时，冰川冰就变得不稳定，这时，如果地表或冰面有适当的坡度，一定厚度的冰体就会在重力作用下向雪线以下地区缓慢流动，伸出冰舌，形成冰川。

所以，冰川其实是不断在运动中的固体冰，只不过极为缓慢，凭我们肉眼难以看清楚。

从分类看，在南极和北极圈内的格陵兰岛等陆地上，冰川是发育在一片片大陆上的，称之为大陆冰川。而在其它地区冰川只能发育在高山上，这种冰川为山岳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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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冰川所处地区的气候条件、冰川的物理性质及冰川周围的环境等指标，又可把山岳冰川分为海洋性冰川和大陆性冰川。

比如，四川境内的冰川都是属于季风型海洋性冰川。

张文敬解释，之所以叫作季风型海洋性冰川，主要根据它们形成发育的水汽来源都是来源于西南季风和东南季风，而“海洋性”是指其冰川的冰温接近于零度而言。

因为最早有西方冰川学家在研究南北极的冰川时，发现这些冰川活动层以下的冰川温度都接近于零度——这对于冰川而言就是比较高的温度了，因此将其命名为海洋性冰川（冰温比较高的冰川）。

而包括四川冰川在内的系列冰川温度都接近于零度，因此综合其水汽来源和冰川温度等特征，将其称为“季风型海洋性冰川”。

|恰青冰川（又称卡钦冰川）是中国最大的海洋性冰川，位于唐古拉山东段南坡。  图源/西藏旅游发展厅

同时，张文敬也指出，冰川融水相对更纯净也更有“年份”。

因为远古留存于今的冰川融化的冰雪水，可能是几千年、上万年甚至更遥远的年代就结成冰川被封存的水体，是人类珍稀的优质淡水资源。

远古时候降下的雪在千万年的时间中不断地压缩，雪花中原本所含的杂质都被挤到雪花晶体边缘并被相继冲刷带走最后形成的冰块，特别是单晶体冰晶所形成的冰块，其纯净度更高，也远比最初的降雪纯净。

|9000多条形态各异的冰川纵横天山山脉，使这座储量巨大的“固体水库”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生命之源。  图源/视觉中国

地球上陆地面积的1/10被冰川覆盖，4/5的淡水储存在冰川中。

我国的大江大河也多发源于此，由于冰川冰雪累计和融化相对稳定，确保了江源河源地区水源的稳定，长江源和黄河源均发源于雪山冰川。

作为亚洲水塔的青藏高原也是冰川的聚集地，所以有人说，冰川是母亲河的母亲。

如果依水系划分的话，四川的冰川可以分为六处冰川作用区，分别是：金沙江流域冰川区，雅砻江流域冰川区，大渡河流域冰川区，岷江流域冰川区，涪江流域冰川区和嘉陵江流域冰川区。

制图/好酒地理局视觉中心

而岷江与涪江流域，则与川酒六朵金花中的五粮液、舍得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张文敬说，“冰川融水是若干年以前沉积下来，通过冰川运动、雪线到冰川末端再融化，这本身就是历史和时间的沉淀。”

这意味着，以冰川融水酿酒的这些酒企，或许从酿造用水开始，就已经是时间的朋友了。

审稿专家：

张文敬  著名地理·冰川学家、科普作家，中国科学院成都山地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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